這篇文章的主要目的是要討論紀大偉的小說『去年在馬倫巴:模擬網頁小說 A Fictional Homepage』的科幻性。首先我們要定義何謂科幻。
科幻小說的定義
在科幻迷的心中,不同的人對於科幻有不同的定義,其中最廣義的一種,認為只要故事中含有超現實因素,便可算作科幻作品。正統科幻迷所持的標準則較嚴格,主張至少要包含一個科幻因素──科學與幻想缺一不可。倘若沒有任何科學根據,則只能歸為奇幻、魔幻或超現實作品;反之幻想若是付之闕如,那就只是一個科學寫實故事。俄裔名小說家納布可夫有句耐人尋味的名言:「科學離不開幻想,藝術離不開真實」,或許正是科幻藝術的最佳寫照。而根據葉李華教授的說法,『科幻基本構思必須符合兩個條件:(1)現在絕不可能;(2)未來一定要有可能。因為若是現在已有可能,則見不到幻想的成分;而假如未來亦無可能,那就代表該構思已牴觸了既有的科學。』
雖然我們用邏輯思考定義出了科幻小說應該具備的條件,但是紀大偉的這篇作品不論怎麼看都讓人無法立刻聯想這是一篇科幻小說。雖然裡面有提到一些聽起來很『科幻』的名詞,比如說記憶檔案、談話機器、將客人的臉投射到KTV的歌手上等等;雖然紀大偉營造出了一種氣氛,好像很遙遠,好像很夢幻,但是卻也不過就像小說名的來由—雷奈的電影『去年在馬倫巴』一樣,電影中用大量片段式的呢喃、重複但不明確的場景來製造出一種如夢似真的感覺,而小說也是用主角大量的自言自語來試圖把場景弄得不確定,以埋藏最後在化妝室中其實馬倫巴是太空船的一個伏筆。即便這樣,整個小說卻因為不明確的時間空間,導致了以一個正統科幻論來說,並不會立刻同意這篇小說為科幻小說。
不過讓我們先回到上面的定義,如果一個小說只要有科學有幻想即可稱為科幻小說的話,那科學有限制是什麼科學嗎?嚴格來講並沒有。可以像硬科幻大師克拉克老愛寫一些很硬的天文學和太空航行的知識,可以像科幻之母瑪莉雪萊的科學怪人中使用生物電,也可以像硬科幻之父凡爾納寫海底的世界。這些都是自然科學,但是科學還包含著社會科學,所以著名的反烏托邦三部曲,薩姆亞丁(Yevgeny Zamiatin)的《我們》、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美麗新世界》和歐威爾(George Orwell)的《一九八四》也被科幻迷列為經典的科幻小說,因為書中雖然沒有大量科幻名詞堆砌出來的內容,但是從社會科學面來討論人性的內容卻是讓人無法割愛的科幻小說。
既然連社會科學也可以放進科幻小說中,於是在科幻界中,通常會把科幻分為兩類,一種為硬科幻,一種為軟科幻。葉李華教授說『具有理工背景的科幻作家,通常比較注重科學根據,對科幻因素的描述與解釋也較為詳盡,令讀者不禁信以為真,這便是所謂硬科幻一派,而其中最硬的則非「機關佈景派」莫屬(請注意「硬」在此並沒有「生硬」的涵義)。 反之,一位科幻作家若是沒受過理工方面的訓練,在描寫科技內容時便會避重就輕,而儘量以故事情節、寓意與人物性格取勝,他們的作品自然而然屬於「軟科幻」。』所謂的硬軟並沒有生硬難讀之意,也沒有硬者高出一籌的意味,而只是一種對於科學內容上處理的態度不同而已。一篇好的科幻小說最最要緊的是要能自圓其說,畢竟這是科幻小說,不是科學故事,如果整個故事都是真的,那何幻想之有?小說也就不好看了,所以就一個科幻迷來論,在乎的不是裡面的內容是否為真,而是在於小說能否提出一種說明,解釋整個故事中和我們一般理解的事實不同的地方,比如說太空旅行,大家當然都知道現在的科技還無法做到太空旅行,也知道就算達到光速,天空中任意一顆星星都是要幾十年才能抵達的地方,不過Star Trek的Wrap引擎卻可以輕易的超越光速,輕易的打敗愛因斯坦,可是那又怎麼樣?只要Star Trek的編輯群有辦法提出一套自圓其說的方法,科幻迷就會看得很高興。
『去年在馬倫巴』中的科學與幻想
在科幻小說中分別討論科學和幻想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為要能夠熟知現在所有的科技和找出作者自行幻想的地方,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最方便的方法是直接討論裡面有科有幻的部分。
首先,S是談話機器,這就挺科幻的,因為這是一台可以讓使用者無法分辨是人是機器的AI機器,在電腦科技上這是一個大熱門的議題,而每一個電腦遊戲也無非就是想讓玩家能夠把電腦當作真人一樣思考,這樣玩起來才有意思。目前的技術已經可能可以做到,但要講的這麼文謅謅像瓊瑤裡面的女主角一樣可能要多輸入一點愛情小說的資料庫。
談話中M要給S看他的記憶檔案,在馬倫巴唱歌可以把自己的臉投射到KTV的歌手臉上和光碟相片等等,這些紀大偉也都是沒有解釋原因,不過就現在的技術來看,好像也不是那麼困難,記憶檔案可以是錄影的影像檔,投射自己的臉只要電腦即時運算夠快也不會什麼太難的事,至於光碟相片當然就更簡單了。不過在化妝室的偷窺孔則是很科幻的一個東西,理論上有點像單向玻璃,但是卻是可以自由的選擇要不要變成透明,這比起單向玻璃當然是高級太多了,一樣是沒有解釋,不過如同上述所講的,這篇小說看起來就不是一篇硬科幻,避重就輕的不把不懂的東西寫出來也是寫科幻小說的一種功力。
會讓人爭論這篇小說是否為科幻小說,或許就在於小閣樓裡面的KTV之鬼。這是一個完全沒有什麼科學精神的寫法,這樣講並不是說科幻小說裡面不能出現鬼,可參考倪匡的小說,裡面出現鬼、靈魂這種東西的故事隨便抓就是一大把,但是倪匡會給一個較具科學精神的解釋,不論是用外星人或是別的方法,總之不會是一種怪力亂神式的寫法。但在這裡KTV之鬼就像我們一般鄉野雜談中的鬼一樣,不知怎麼就出現,而且一定要附身在別人身上才能離開,原因,不明,小閣樓除了那揮不去的文藝腔外,看到這裡會突然以為我們從科幻小說跑到司馬中原的鬼故事裡面了。小閣樓中的KTV之鬼雖然提出附身是要穿過肛門這個有趣的論點,卻一點科學精神的解釋都沒有,以科幻小說來論可謂一大敗筆。
整篇小說中最漂亮的一個科幻因素是:馬倫巴其實一艘太空船。這實在是太妙了,當然這和整個故事的結構沒有太大的關連,但是卻給了整個故事一個有趣的可能性,而且此時紀大偉終於提出了一個自圓其說的解釋了。主角替讀者發問了這不是一間KTV嗎?而解釋是因為大部分的人都被有關單位洗腦了,因為為了方便管理,所以艦方讓艦民相信這是一家KTV,可以盡情歡唱,醉生夢死。這樣大家的日子都好過。這是一個很棒的解釋,算的上是神來之筆,符合倪匡說的好小說結局—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去年在馬倫巴』中的性
整個小說,作者想要呈現出一種性別的故意倒置與不確定。從一開始就說了,連你/妳適合許人都不確知,只好用曖昧的代名詞加以稱呼:這個代名詞,可妳可你,既妳又你。所以以後的每一個人稱代名詞都是用妳/你、她/他,而且每一個有牽扯到性別的橋段都讓人有點性別錯亂的感覺,大包廂中爸爸和兒子有曖昧的關係,媽媽和一個網球女將有關係,主角對不知性別的服務生有性幻想。小閣樓裡KTV之鬼的情人是個Sisi(娘娘腔),而鬼也不知到生前是男是女,因為他的性生活是和性別無關的肛交,而到此時主角也依然不知性別。化妝間則是做了一小段對於性別的辯證,大概可以看做是作者本篇小說中『性』的論點。
『化妝室故意設置兩扇門,就可以讓每個人進出時都下個決定:同時對廁所門內門外的其他人士表態、宣稱自己的性別。該留意的是,如廁人士並不必對門上的符號忠誠。……………….反正表態歸表態,說謊和否認的手段也是遊戲規則的一部份,我們早就習慣。』
後記
想要下一個有趣的題目,所以仿了鄭鴻運老師的科幻遊戲的題目定了討論『去年在馬倫巴:模擬網頁小說 A Fictional Homepage』的科幻性,本想就科學、幻想和性別三方面來討論這篇小說,但是自己收集的資料和看的書實在不夠多,所以寫不出什麼東西,尤其是對於性別一項基本上只停留在看表面而已,真是有點對不起這個有趣的題目。